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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景深与《忠义璇图》

分类:文学史话 作者:孙琳 整理时间:2022-05-22期刊:《古典文学知识》2020年1期 阅读数:人阅读

宫廷大戏《忠义璇图》创作于乾隆时期,是第一次把全本《水浒传》搬上舞台,但传世不多,《曲海总目提要》虽有著录但语焉不详。赵景深先生是较早关注到此剧的学者之一,他曾于1942年在《小说月报》上发表《〈忠义璇图〉与〈虎囊弹〉》一文,比较早地谈及此剧所留存《虎囊弹》佚曲问题;1980年又在《艺谭》第二期发表《谈清宫大戏〈忠义璇图〉》一文,谈《忠义璇图》编写过程中的得失。二篇论文虽篇幅不长,但皆资料丰富,考证精深,体现出前辈学者的卓识。然结合赵先生文章内容和日记,可知因各种条件所限,其两篇文章的写作涉及《忠义璇图》的两个不同时期版本,因未同时就所见版本进行比勘,其中残本中的贴补现象及其价值并未发现,另第二篇文章写作时受时代影响较大,以致文章中的某些观点颇有可资商榷之处。

一、 《忠义璇图》现存版本

《忠义璇图》现存版本有三,皆为清抄本,其中一种为全本,另两种为分属不同编写阶段且不同本次的残本。

残本一者为未题编者名姓的二十出本,中缺六、七二出,实为十八出,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。另一抄本藏首都图书馆。两本大体相同,均缺二出,区别在于国图藏本有圈点而首图藏本没有,当为同一版本的不同复本。与二百四十出本对勘,当为残第四本,收入《明清孤本抄本戏曲丛刊》第七册影印出版。

残本二者为“第一本”的二十出抄本,因其中有情节连贯的两个“第十一出”,故此版本实为二十一出本,每页十行,每行二十二字,首页标明为“第一本”“蓝畹编”,每出均有七字标题,且有编者姓名。但仔细查看,可知七字标题和编者信息为后来贴补,初始版本中亦为四字标题。文中曲白多以贴补的形式调整者多见,由曲改为白。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。

版本三者为二百四十出本,计十本,每本二十四出,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,收入《古本戏曲丛刊》九集之十影印出版,台湾天一阁亦有影印出版,现有《清代宫廷大戏丛刊初编》整理的点校本。每出均有七字题目,每页八行,每行二十字,较为工整。

赵景深先生的《〈忠义璇图〉与〈虎囊弹〉》一文所据版本为署名“蓝畹”等编的残第一本,而《谈清宫大戏〈忠义璇图〉》一文所据版本则主要为全本即二百四十出本。

二、 《忠义璇图》中的《虎囊弹》

赵景深先生于1942年在《小说月报》上发表《〈忠义璇图〉与〈虎囊弹〉》,指出《忠义璇图》中标明为“旧有”的六出当指《虎囊弹》,并依据残第一本《忠义璇图》而探佚《虎囊弹》的情节及戏名来历:

大意叙郑屠娶金翠莲为妾,言明三千贯身价,实是虚钱实契,金氏父女并未得到分文。因郑屠妻凶悍,郑便要遣妾,还要追身价银。事为鲁达所知,便打死郑屠逃走,官府画影图形,要捉鲁达。金氏改嫁七宝村赵恺。恰巧鲁达逃到七宝村,由赵恺夫妇留住,并设法使其往五台山出家。后赵恺好友花自溪因调戏金翠莲不遂,便出首告发赵恺窝藏斩犯。赵恺因此入狱。金氏想,此事完全因她而受连累,便自告奋勇,与女仆赵妈妈,远涉千里,到种师道总制府去告状,她俩先请荷叶包写诉状,荷叶包一听说要到总制府去告状,便说:“凡是告状之人,当堂击鼓,拦街叫喊者,先提代书人捆打一百。那告状人不能免虎囊弹之难。那牛总兵最恼的是刁泼叫喊之人,为此在辕门上高高搭起芦棚,三股木杈,四绺绳头。有人投诉,犹如鹰拿燕雀,剥去衣裳,紧紧上下捆定,吊上竿头,扯起在青云之内。两旁站立四十名无情牢子,腰下各挂小小虎囊一个,囊内装着生泥抟、炉内烧成的神弹子,大如核桃。那牛总兵喝声放弹,只听得乒乒乓乓,劈劈啪啪,望着高竿,不管死活,一顿狠弹,弹不著者,千中难一;弹著者,十死其九。放过四百余弹,然后放下来,有命的收状,无命的抬出。”(第十八出)结果是荷叶包不肯代书,金翠莲便自写血书去告,赵妈妈被缚高竿,中弹未死,便准了状词。这就是《虎囊弹》的来历。(《记曲小记》,中华书局1959年版)

赵景深先生对《虎囊弹》的来历及大体情节的分析比《曲海总目提要》更为翔实。然而赵先生并未指出残第一本《忠义璇图》标题更改及贴补现象。而此版本的独特价值便在于贴补现象,由贴补之处的分析入手,可知蓝畹、三元官等改编之前的编剧者所引用的《虎囊弹》是相对完整的,里面涉及鲁达的其实只有前边很少的一部分。另外贴补之前的戏文里面的清官是宿元景,只是蓝畹等人或许因为《忠义璇图》中是将宿元景作为徽宗皇帝的近臣,不应出现在太原,故将其改为种师道,只是有个别地方未能全改,还有“宿元帅”“宿太守”等称呼残存。另外赵先生未指出此版本中有两个“第十一出”,且旧有《虎囊弹》情节至少应有八出存于此贴补本《忠义璇图》而非“六出”,此八出分别为:

第十一出《闻狮吼郑屠遣妾》,原题名《逼离翠莲》,言郑屠正妻卫氏逼令郑屠将新娶小妾金翠莲赶出家门,郑屠遂休掉翠莲并向其索要典钱三千贯。而此钱当时只是虚钱实契,郑屠令店主看管好金翠莲唱曲偿债。另此版本有两个“第十一出”,第一个“第十一出”是《保村坊陳达被捉》。

第十三出《店打宰夫伤毕命》,原题名《怒打郑屠》,言鲁达路见不平,替金翠莲出头,拳打郑屠致死一事。

第十四出《路逢员外指安身》,原题名《鲁达逃难》,言鲁达逃难途中于七宝村偶遇金翠莲新夫赵恺,但考虑到安全问题,赵恺提议鲁达出家五台山。

第十五出《五台山智深剃度》,原题名《五台削发》,言鲁达于五台山削发一事。

第十六出《七宝村赵恺株连》,原题名《诬陷善良》,言花自溪趁赵恺去五台山之时,深夜调戏金翠莲,被金翠莲怒斥赶出。花自溪怕赵恺回来后找他算账,抢先去县衙状告赵恺贪渎修护五台山的银两、强娶金翠莲、窝藏钦犯鲁达三罪,赵恺被捕入狱。

第十七出《金翠莲探监诉控》,原题名《□盟分别》,言金翠莲入狱探望赵恺,起誓要为赵恺翻案,赵恺家仆赵忠之妻随同金翠莲前往太原告状。

第十八出《荷叶包写状鸣冤》,原题名《翠莲写状》,言金翠莲与赵忠妻二人来至太原,求状师“荷叶包”替写冤状。状师听金翠莲要到太原统制种师道(原为宿元景)处告状,称总兵官牛健对告状之人要施以四百“虎囊弹”,对写状人也要施以严刑。金翠莲只得自己咬破手指,写血状以告花自溪。

第十九出《制府廉明施惠露》,原题名《翠莲写状》,言牛健要施“虎囊弹”之刑,赵忠妻甘愿领受而未死,牛健将状纸呈报种师道(原为宿元景),准接其状,并令人持路费护送金翠莲二人还家,调赵恺、花自溪至太原受审。

如再加上二百四十出本《忠義璇图》中的二出:《遇勍敌虎将归林》,叙李忠与鲁智深分别后路遇周通而落草;《长老修书遣醉客》,叙鲁智深醉打山门后无奈离开五台山。《忠义璇图》便有十出《虎囊弹》的曲文残存,可略见《虎囊弹》大观。

赵景深先生首先指出《忠义璇图》中的残存《虎囊弹》戏文,并据此推论出《虎囊弹》的大体情节与来历,源于其对戏曲的熟悉与远见卓识。然而未发现此残第一本《忠义璇图》的贴补现象,同时写作此文时未结合二百四十出本《忠义璇图》,致令其某些观点有所缺漏。

三、 《忠义璇图》的修改及得失

赵景深先生就其所见《忠义璇图》的两个版本写作谈《忠义璇图》的文章,并提出三点看法:一是谈抄袭问题,认为《忠义璇图》曾历经两次改编,第一次是由蓝畹、三元官等主要收录民间原有戏曲,并基本保持原貌,第二次是由周祥钰等加以改编,并将其中有反抗意识、不符统治者观点的部分删除,由此认定初版因保留了较多的原始戏剧而优于最终改编本;二是认为《忠义璇图》附带有娱乐帝王的作用,属于弄臣专门编制的宫廷戏剧,涉及淫妇的曲目较多,故而斗争性不强;三是认为编写者的政治目的是为了强化忠君思想,令晁盖、宋江等人死后仍受冥谴,因而更显“恶毒”。赵先生的观点中有着甚为明显的时代印记,可结合其日记看他写作此文的大体背景。

赵先生为写作此文,自1976年7月28日开始专门阅读《忠义璇图》,至8月20日看完,阅读的版本为“十本二十册”,即现存全二百四十出本,平均每天一册,而在此之前亦十分关注《水浒传》的相关评论,8月30日回复关德栋说准备开始写初定题目为《〈忠义璇图〉批判》的文章,并在31号的日记中拟定提纲,打算从三个方面进行“批判”:

(1) 抄袭《水浒传》《义侠记》等,删去《水浒》中革命的部分,如李逵扯旨、阮氏英雄偷御酒等;(2) 阎婆惜、潘金莲、潘巧云等事则不删,借以迎合乾隆等皇帝的腐朽糜烂生活,投其所好;(3) 增添李纲、李若水忠义部分,认为梁山英雄,包括革命派在内,与二李“比较”,都不能算作忠义,又加“阴审”部分。鲁迅云:“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。”周祥钰等实近于谩骂。这般词语当然是捧皇帝的。统治阶级有“抚”和“剿”的两手。金圣叹腰斩《水浒》与周的谩骂是一丘之貉……我准备明天写好,再加删润。(《赵景深日记》,新星出版社2014年版)

从日记可见赵先生经二十余日的文本细读并深入思考后,于9月1日完成此文章草稿,后于9月4日修改并定名为《论〈忠义璇图〉》,共3000余字,自5日起赵易林替赵先生复写此文四份,并征求徐扶明意见,徐要其将文中“剿”的一手叙述再加强一些,赵于9月10日在文章最后添了几行以加强“剿”的部分,并写信告知山东大学关德栋,又于13日寄此文原稿于郑逸梅以征求他的意见,21日写信吴新雷对《论〈忠义璇图〉》所提五条意见表示感谢,并参照意见进行了修改,还将改正之处告知关德栋和龚克昌。9月26日俞钟垚和朱建明来访,二人均看了这篇文章,赵先生认为文中称蓝畹“光明磊落”的四字可删。10月18日开始让赵易林抄写《忠义璇图》细目,因未听清楚赵先生的话,“以致每页都写满了,没有替我留出空白写字处来”。可知赵先生是打算在细目处进行分析、评价的。26日又为了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事给关德栋和朱建明写信,此时文章的名字已进行了再次修改。28日再次写信给朱建明,感谢他对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提出的四点意见。11月2日给关德栋复信,谈论俗文学的外国论著,而未涉及《忠义璇图》。16日据朱建明所意见修改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一文,17日让赵易林重抄此文。20日复看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,赵易林替其将此文抄完。21日“写信给《文史哲》编者龚克昌,直接寄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二稿给他;又寄初稿给朱建明,有四处地方是照他的文字改的”。

可见为了写此文章并完成投稿,赵先生前后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,并多次与相关专家和刊物编者沟通交流,修改多次,用功甚勤。然而或许跟当时的学术讨论热点的转移有一定关系,此文投稿之后并未在《文史哲》刊出。时隔4年,此文以《谈清宫大戏〈忠义璇图〉》的题目发表于1980年创刊的《艺谭》第二期上。

赵景深先生撰写《忠义璇图》的批判文章本是应邀而作,“批判”是约稿的核心所在,但从最初所拟题目《〈忠义璇图〉批判》到定文时题目《谈〈忠义璇图〉》,再到正式刊出时《谈清宫大戏〈忠义璇图〉》,从中透露出赵先生文章批判意味的逐渐减退。而日记中的三个观点明显均出于批判的目的,矛头所指为宫廷戏,是特定时代下为特定任务而作,可供商榷之处亦甚明显。

另外因赵景深先生未见残第四本十八出本的《忠义璇图》,亦未能将不同版本进行同时阅读和比对,故认为蓝畹等为《忠义璇图》的最早编写者,且较多地继承了以前水浒戏的反抗精神,在此基础上得出对周祥钰等人及全本《忠义璇图》的批判。

《忠义璇图》的主编者为周祥钰、邹金生等人,而参编者除署名的蓝畹、三元官等外,定还有其他人,且经过数次修改而成。甚有可能第一阶段先大体安排情节,让编者分本编写,其中有相当数量曲文是在原有戏曲的基本上改编而成;第二阶段再进行详细修改,重点增删不合整体情节和编撰意图的单出,并调整前后顺序,对曲词、说白进行大量改写;第三阶段统一体例,调整各本的规模和顺序,定为共十本,每本二十四出,有不足者补足,如宋金诸事,甚至张叔夜、李若水等人的事迹明显与整本故事脱节,当为最后阶段所添加。

《忠义璇图》确实删去了某些“革命”的情节,这是由其“宫廷大戏”的特点所决定的,毕竟接受者主要是宫廷皇族,如果此类情节过多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,而非仅仅因为作者是“弄臣”的缘故;“二潘一阎”为题材的“水浒戏”历来颇受观众喜爱,曲词、对白、情节均经受住了时代的考验,此类情节在《忠义璇图》中得以保留无伤大雅,与“迎合乾隆等皇帝的腐朽糜烂生活”并无直接关系。赵景深先生关于《忠义璇图》中添加的李纲、李若水等人事迹以及对冥谴的看法基本上符合实际,只是如果放在明末以来对《水浒传》“忠义”主题的反思背景下来看,此种对宋江假托忠义的看法是《金批水浒》《宣和谱》等作品观点的某种延续,简单地归之于“恶毒”则有批判过严之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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