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本来可以飞翔

上初三时，我们班从外校转来一个休学两年的女生，班主任没做过多介绍，安排女生坐在了班里唯一一个空位上——一名“后进生”旁边的座位。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，但是还记得从她的样貌和举止上，我发觉她有点不太一样。

没几天，班上开始出现关于她的各种揣测性的流言：她因生病被迫休学;她因生病智力受损;她的家庭条件不好，父母离异;她的爸爸嫌弃她，抛弃了她们母女……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，对她自然也是“另眼相看”。

不过，女生不曾申辩过什么，她只是静静地一个人待着。她腿脚不太方便，视力也不太好，所以走起路来显得有些笨拙。

大家关注新同学的新鲜劲儿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，就又投入备战中考的紧张节奏了。只有她的同桌不改平日顽劣的性子，常常伙同他的哥们儿笑话女生，故意为女生进出座位制造障碍。
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我们迎来了初中生活的最后一次校运动会。紧张的学习生活难得有一个喘息的机会，大家都很兴奋，参与的热情格外高涨。而作为两次运动会成绩第一的班级，我们这一次也是志在必得。

班主任开始安排参赛事宜，收回报名表后，在班会上宣布各项比赛的参赛人员。“×××”，班主任念到了女生的名字，“×××”，班主任有点儿惊讶，又重复了一遍。同学们也很惊讶，迅速看向女生。女生很不好意思，红着脸低下了头。

接下来，班主任的话一字一字地刺向女生：“你腿不好，为什么还要报名?腿都是断的，还想着飞吗?”

我不记得当时班上的气氛如何，也不记得老师后来还说了什么。我只记得那个女生的脸更红了，眼泪夺眶而出，最后把头深埋在臂弯里。

当时我只觉得老师说的话很过分，并没有意识到它对女生的杀伤力有多大。然而这么多年过去，每当想起这个场景，我都会很难过。

运动会顺利举行，我们班不出所料地再次拿到年级第一。班主任很高兴，同学们也把这份荣誉当作自己初中生活完美的尾声。

可是那个女生呢?她的名字当然没有出现在运动员名单里。没过多久，她再次离开了校园。没有人知道原因，没有人关心，班主任也没有向大家做任何交代。我很惭愧，当时的我一心忙于学习，即使偶尔对她的处境有所不平，也从未真正地帮助或是安慰过她。

现在想来，女生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。可是她有错吗?她无法决定自己的生理条件，也没有招惹过任何人。她曾经勇敢地迈出了一步，却被狠狠地拉回来并牢牢钉在了原地。

不知道女生后来有没有继续学业，现在过得怎么样。

“学生的教育账簿里，记录最多的通常不是知识的进出，而是爱与被爱、感动与伤害。”多希望她不曾经历这些，如果她的行为得到肯定，班主任鼓励她“勇敢地去跑吧”，同学们伸出手拉她一把，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校园，也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。

可是没有如果，她终究是遭受了伤害，把自己深深地藏了起来。

(本刊原创稿件，视觉中国供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