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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唢呐吹向世界

分类:人生 作者:祖晓谦 整理时间:2024-05-07期刊:《读者》2023年19期 阅读数:人阅读

悉尼歌剧院的第一声唢呐

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上,响起了公鸡打鸣、母鸡下蛋的声音。

这是经典名曲《百鸟朝凤》全新编排后的小巧思,而后40 秒不间断的华彩段落吹奏中,百鸟和鸣、气象万千,整个墨尔本交响乐团为之静默。

惟妙惟肖的乐音,来自舞台中央,身着简约礼服的女孩手中的那支唢呐。台下观众惊异、捧腹、屏息,继而掌声雷动。“大家都说我们中国唢呐去‘炸’外国场子了”,传统民乐与现代交响乐相融合,在社交平台上一曲“出圈”。

这个女孩就是刘雯雯,她是刘氏唢呐的第十三代传人,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,上海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系的青年教师,迄今唯一一位登上悉尼歌剧院舞台的唢呐演奏家。20 多年日日练吹,练就了她轻盈衣裙下结实的腹肌。

唢呐给她带来荣耀和关注,也曾让她彷徨和崩溃。而今,她可以非常自豪地告诉别人:“我是唢呐演奏者。”唢呐的生命力不止在田间地头,她爱听周杰伦的歌,也钟情于爵士乐、摇滚乐,她手执唢呐在不同类型、不同风格的音乐之间从容自在地游走,希望颠覆人们的刻板印象,让全世界看到唢呐的无限可能性。

以下是刘雯雯的讲述。

先吹60 分钟

“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”成了我的一个标签,我也接到过一些充满质疑和好奇的追问:吹唢呐也能取得这么高的学位?唢呐博士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的?

2020 年,唢呐博士在全国招生,我的恩师刘英教授鼓励我作为他的接班人,第一个去考。

唢呐博士考试,其中的一个要求,就是要考生高质量地吹满60 分钟。这一点特别困难。练唢呐太消耗体力,吹唢呐时,我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出汗,毛孔全部打开,吹一小时至少能与快跑一小时相提并论。

没有人告诉我该怎样去撑住这60 分钟。我想到的方法就是“马拉松式练习”,每天最少练10 小时,这样最开始的一小时我一定是技术和精神状态最好的。事实证明,练就对了。

唢呐是一种很吃功夫的乐器,最重要的一个部件就是哨片,它是用芦苇做的,又薄又小。要时刻关注哨片的形态,湿度合宜,它才能振动出完美的音色。

吹唢呐,外人只看到手指在动,其实它对嘴周肌肉控制哨片的要求非常高,口腔内还要有特别多与牙齿、舌头有关的技巧,再配合气息,这些动作里的细微讲究都是看不见的。所以老师只能靠示范和语言,告诉你舌头靠前而不是靠后、气息或大或小,每个细节只能通过不断尝试去靠近,这比演奏其他乐器要消耗更多时间。

因为体力、嘴周肌肉群的记忆和力量会消退得很快,可能两天不练,一首曲子都吹不下来。练习时,我一关门就可以一天不出房间,练到嘴完全兜不住,没有力量去控制哨片了,觉得才算练到位了。

作为唢呐专业里年轻的引领者,我必须花心血不断往前走,用行动做学生的榜样,决不能只靠讲或者吃老本去教他们。唢呐专业是很稀缺的,每年本科阶段全国性招生只招两三个人,能考进来的都是从小就练的。

为什么那么执着

我出身于唢呐世家,父亲是鲁西南小铜唢呐第七代传人,母亲家从明末清初开始传授唢呐技艺,她是唢呐咔戏的第十二代传人。我父母的兄弟姐妹都以吹唢呐为生,但到我这一代,只有我在吹。

我妈妈怀胎七月时还上台演出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唢呐就是我的胎教音乐。小时候学唢呐的记忆不堪回首,爸妈都是内行,看我练没练不用问,摸一下哨片是不是潮湿的就知道了。如果发现我没练,他们就会一巴掌抽过来。刚开始吹唢呐不可能有多好听,它又那么响,为此,邻居经常抗议,我一吹,就听到邻居砸墙抗议的声音。

不能在家里练,妈妈就带我出去,只要是在空旷的地方,她就让我吹唢呐。去了外地,我还在窑洞里吹过。我从5 岁到参加中考,每天早晨四点半就被妈妈拎到附近的植物园练习吹唢呐,夏天时,没多大一会儿蚊虫就来了。我一边吹唢呐,一边看着手上的包变大,痒得我直哭。我妈说:“哭什么哭,等吹完再哭!”

上高中时我住校,爱和朋友一起玩,没心思学习,我妈慌了,就像502 胶水一样黏着我。她特别逗,跑到办公室跟校长拍桌子,说:“我女儿一定可以考上上海音乐学院,能不能安排一间寝室给我和我女儿,让我来盯着她。”

校长觉得好笑,学校从没有家长跟着学生住校的先例,但拗不过我妈好说歹说,就松口了,说顶楼拐角处有个杂物间,又小又脏还有老鼠,“你看看如果能睡,那你就睡在里面好了”。我妈花了一个上午把杂物间打扫得干干净净,带了两张行军床支在里面,我上学,她做饭,昼夜陪着我。

起初,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执着。其实我妈小时候非常喜欢吹唢呐,但那时女孩在村里抛头露面吹唢呐,带来的是同行霸凌式的不认可。十五六岁时,她不得不背井离乡,带着外婆给她的5 块钱,卷了床被子就逃到江苏宿迁,去杂技团应聘。

她太知道这条路的艰辛,于是,心里憋着一股劲,吹得越来越好,而且她漂亮又年轻,表演时让人眼前一亮,后来就慢慢走进了大城市。

虽然我妈那时候吹唢呐很吃香,但要靠吹唢呐养家糊口,便没有钱和时间去高校进修。所以她一直怀揣着一个梦,希望有一天能够站在一个高雅神圣的舞台上吹奏,这个梦延续到了我身上。

今晚最亮的明星

在苦练中,我也逐渐爱上了吹唢呐。当时我听到刘英老师的一张唢呐专辑,特别爱他里面的《正月十五闹雪灯》中的一段。我突然发现,唢呐可以吹得这么美,便反复听,并开始模仿。

刘英老师成了我的偶像,我奔着他去上海拜师。刘英老师说我天赋非常高,还提出要资助我求学。我妈开始带着我在济宁和上海间“跑课”。我们坐绿皮火车的硬座,她陪着我睡在天桥、睡在地道、睡在候车室。后来,我终于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。

考上上海音乐学院,我的眼界大开,但在艺术发展的道路上,由于时代的推移、社会的变迁、性别的差异种种原因,很多时候我都不知该参照什么、怎么走、怎样把握机会。尤其在2016 年夏天硕士毕业时,我特别彷徨,连份工作都找不到。

我在家里无助地哭,一度急到质问,这20 多年我到底在坚持什么?憋着一口气,蓄力到最后,那个具体的目标在哪里?

峰回路转,终于有一天,唢呐带给我的回馈铺天盖地地到来了。

2015 年,我替师哥帮谭盾老师录音,其中一部分是要求用唢呐模仿鸟叫。谭盾老师很惊讶来者是个女孩子,而且还能吹出这么多花样。他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学唢呐,我跟他讲了我们家家族传承的故事,谭盾老师当即决定重新做一版《百鸟朝凤》。他说:“你带着你的唢呐,我带着你,向全世界去讲你们家族十三代的故事。”

谭盾老师从国际视角给了我许多建议,让我受益终生。他告诉我,唢呐跟交响乐合作,就是用外国人最熟悉的音乐载体来传播中国音乐,所以我们不穿民族服装,要穿最西式的礼裙,让他们觉得跟我们没有距离。“但你今天手里拿着的,是最有中国特色的乐器,你吹出来的,就是民间最传统的音乐,你可以微笑着向观众示意,走得慢一点儿,优雅一点儿……”

2017 年是农历鸡年,在筹备当年的澳大利亚新年音乐会演出时,我妈就拍手说咔戏可以学鸡叫。咔戏是吹和声带发声同步进行的民间绝活,我听过她吹戏曲,可以模仿人的唱腔从乐器中发出,但从来没有听过用咔戏学鸡叫。

我说:“这怎么能登上大雅之堂?”我妈说:“怎么不能?”然后就开始演示,她模仿得简直太像了。我跟着她练好后,将录像发给谭盾老师和作曲的关峡老师,他们如获至宝。咔戏表演果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,台下观众都笑翻了,乐团成员也把我围住,觉得这种乐器能发出这么多样的声音,真是不可思议。

我们的演出成为那几天那座城市绝对的焦点,当时报纸的标题,写的全都是:“今晚最亮的明星,就是刘雯雯。”

唢呐,不止于此

随后两年,我跟随谭盾老师在国内外进行了30 多场巡演,也不断有知名乐团和指挥前来邀约,让我得以参与众多高规格的演出。

2022 年夏天,因为央媒报道的缘故,我吹奏的《百鸟朝凤》片段又被大家看到,热度居高不下。我妈特别逗,她说:“老祖宗把这门手艺传给了我,但我没有能力把它发扬光大,我一定要让我的下一代把这件事情做下去。”

在挖掘传统的同时,我也在做我喜欢的创新工作。《百鸟朝凤》非常经典,但我不可能永远只吹它,唢呐这种乐器的发展之路不止于此。这几年我花了大量心血去开发新的作品,和许多先锋派的作曲家一起进行创作,一系列当代唢呐作品就这样涌现出来了。

在博士毕业音乐会上,我想展示唢呐从过去到当代,从民间到世界的发展过程。这两年我还在做独奏音乐会,都是我自己策划的,有三四个版本,我要变着花样和曲目风格来吸引观众,让他们坐得住。

在唢呐界很少有人开独奏音乐会的巡演,因为吹唢呐太累了,一个半小时的演出,弹钢琴、拉小提琴都可以,但对吹唢呐而言是相当大的挑战。但是,我鼓励自己进行巡演,希望唢呐的影响力扩散到全世界。我准备做国际巡演,带着唢呐,真正地走向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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