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交牛人

很多事物都是相对的，有冷就有热，有善就有恶，有“社恐”就有“社牛”。可以肯定的是，每个人都见过社交牛人，这一特殊人群，就像电影《国产凌凌漆》里隐匿于市井的猪肉佬阿七，永远是那么鲜明出众。你绝不会有找不到他们的担心，反而需要费神去保持一点儿距离，才能避免对方跨入自己的私人边界。

社交牛人大多是天生的。清人洪亮吉幼时，有一天在学塾的假山后洗砚，听到有人过来，以为是同学，便把洗砚水泼向对方。没想到来人是老师，被他泼了一身的墨汁。洪亮吉眼见要被惩罚，便爬到屋顶上。老师怕他出事，表示不会责罚他，让他下来。洪亮吉说，你现在好言好语哄我，我下去必然被痛打，宁死不下。老师无奈，只得写了一封保证书，用竹竿递交给他，才化解了危机。同样是髫年稚齿，闯了祸还能让受害者写保证书向自己做出免除责罚的承诺，若非天生“社牛”，是没法做到的。

少年时，我对“交际花”一词有着偏狭的理解，后来才逐渐明白过来，擅长交际的人，最吸引他人的是自身展现出来的那种性格魅力。20世纪20年代，斯坦因夫人在巴黎开办文艺沙龙，寓居巴黎的美国文青皆引以为精神圣地，这种社交“黏性”就是没法模仿的。《世说新语》中说：“我与我周旋久，宁作我。”各自潜意识中的社交属性，才是真正的主宰。

但最常见的社交牛人是那种“自来熟”和“人来疯”。这些社交奇才，能在任何场合迅速与人打成一片，以兄弟姐妹相称。其天性也不会因年龄和地位而改变。清代，杭州知府薛时雨即将离任，友人在西湖游船上为他饯行。船行至孤山放鹤亭，“薛市长”看到岸上有一群陌生人喝酒，兴奋得按捺不住，隐瞒身份登岸与众人猜拳行令，玩得不亦乐乎。

很多社交牛人的内心深处，需要来自外界的源源不断的支持和赞美。

美国有一部电影，叫《杯酒人生》，这部电影凭借对人性的精准描摹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。主角之一杰克是个社交牛人，也是一个过气的演员，逐渐被观众遗忘的焦虑，以及即将步入婚姻的恐惧，令他每到一处，就立即要寻找一种社交征服感，与他人亲近相处，不分彼此，迅速发展出融洽的感情。而且在这一过程中，他会很投入，甚至自我欺骗，相信自己投入的感情是真的，须为了这样的露水情缘考虑取消婚约……不过，社交牛人大多只是利用别人来过足自己的瘾，觉得这样活着才有意义，而非真正想要与他人建立起健康的社交关系。这也使得“社牛”和“社恐”，殊途同归。区别只在于呈现结果的形式。一种是莎士比亚式：冲突激烈，最后舞台上堆满了死者;一种是契诃夫式：所有人都是不快乐的，可还活着。就看你选了哪一种。

(张秋伟摘自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2年第2期，喻 梁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