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所希望的课堂

☉张 春

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，大部分时间在遭受着其他孩子的霸凌。

我尤其记得小学二年级的一天，四个每天都在骂我、挠我并且孤立我的孩子，突然喊我去操场上和她们一起玩游戏。

我参加了那个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游戏：扮演《西游记》中的角色。但她们并不是真的对我友爱了起来，而是要我演白骨精——那个被孙悟空打了三遍的白骨精。

回想被嘲弄的经过，我心里充满悲哀：唉，她们还是没有成为好孩子。

我并不记得自己的委屈，而是对她们的际遇感到失望。

我发现在思及那些欺负我的孩子时，我的心里总是充满同情。我一直没有把自己当成弱小者，却认为那些孩子才是不幸的、没能拥有美好品质的人。

我何以把一个全班最矮最瘦的，总是默然受苦的孩子的经历，改写成一个充满原谅和宽容，以及遇难成祥的故事呢？

似乎正是读书、写字和画画，给了我这种改写的可能。是小鹿斑比和小王子、哈克贝利·费恩和汤姆·索亚、哈利·波特和马儿苏斯，加缪和罗素、卡夫卡和王小波、蒙克、凡·高和亨利·摩尔、珂勒惠支与安格尔等许多故事和人，把一些珍贵的真实的品质，种在我心中某个深藏的位置上。它们在那里生根壮大，成为我生命中最核心的精神。

这些故事保护了我的心。在各式各样的困境中，我还是能从最底部舀起生命的泉水，灌溉着自己、他人，还有我的生活和目之所及的世界。

如今我想定义一下什么是伤害：身体上的伤害及心灵的毁坏——无法信任的惊惧，没有热情的干涸，缺乏勇气的无力。而我敢说，我的心灵仍然是阳光的。我拥有一颗在任何逆境下，都有能力自我修复、拥抱世界的心。

回望过去，我已经可以清晰地理出这个故事的起因、经过和结果。中途我经历了许多风景，曾饱经失败，也曾取得成就。但我最为骄傲的，是心地磊落，理解真善美具有何等价值，何以成为文明基石，并从中品尝到生而为人的尊严。

我所希望的课堂，能给孩子这种托底的力量。在没能一帆风顺的时刻，只是向内索求，也仍然可以毫无功利地爱这个世界，不气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