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有的浪漫

朋友给我讲过一个关于他祖父母的故事。

朋友告诉我，他的祖母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，而他的祖父只是一个木匠。那一年，祖父到祖母家里去打制一套家具，挽起袖子在院子里劳作，大汗淋漓。那时候，祖母正值豆蔻年华，看他们一帮木匠热得够呛，就烧了一桶竹叶茶，拎过去供他们消暑。

就这样，朋友的祖父母一眼定情。祖母抛开家族成见，义无反顾地嫁给祖父。尽管日子过得清苦，两个人感情却很好，一辈子没有红过脸。

三年前，朋友的祖父因病去世，只留下祖母一个人孤孤单单。一家人都搬到城市来住，唯有祖母独守着老屋不愿离开，她说：“这是我和他一起住过的屋子，他有一天回来，见不着我，会着急的……”

朋友的祖母已经76岁，老屋里摆放的全部是自己男人打制的家具。这些家具大都有了光滑的包浆。祖母与这些家具生活在一起，心里格外安稳、熨帖。

朋友一家搬到城市的第三个月，祖母打来电话，在电话里泣不成声。朋友一家人急急忙忙驱车返乡，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原来，朋友的祖母丢了一件东西。究竟是什么东西呢?问了半天，祖母才开口：“是一条糕点模具。”

朋友安慰祖母说：“这年头，谁还自己做蛋糕啊?都到蛋糕店去买了。绿豆糕、花生糕……应有尽有。糕点模具早该进博物馆了。”

“不行，那是你爷爷留给我的，必须找到。”祖母执意要找。

于是，一家人全体行动，在老屋里翻了个底朝天，总算找到了。糕点模具在床与墙的缝隙里卡着，怪不得遍寻不着。

朋友搬开床，糕点模具掉了下来。朋友拿起来一看，惊呆了。原来，模具上刻着的既不是六棱梅花，也不是“吉祥如意”，而是祖父的剪影——四张笑脸。这种糕点模具真是闻所未闻，他也是第一次见到。

朋友的祖母摩挲着那个糕点模具，如重获至宝。祖母告诉朋友：“这是你爷爷专门为我做的，总共是一对，另一只刻的是我的样子。你爷爷下葬的时候，我把它放在了他的枕边……这对糕点模具我们总共只用过一次，就是结婚那天，我吃了你爷爷的四张笑脸，你爷爷也吃下了我的四张笑脸。”

朋友说，他的祖母说这些话的时候，笑了，两朵桃花在脸上娇艳地开着。

这是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独有的浪漫，一次，也是一生。

（丁丁摘自《扬子晚报》2019年4月25日，刘程民图）